失落与寻回的珍宝:波兰皇家宝藏
波兰王室象征物的故事是一个有关失落的宝藏的故事。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在18世纪末被盗,后被损毁,有关这些宝物疑似下落的故事也因此众说纷纭。我们逐一梳理了这些无价之宝——从当时丢失的,到那些幸免于难的,以及一些在21世纪初被精心重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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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4年,柯斯丘什科起义在波兰境内爆发。这是一场针对俄罗斯和普鲁士的武装起义 ,这两国与奥地利分别在1772年和1793年瓜分了波兰。这场顽斗以波兰的失败告终,克拉科夫被普鲁士占领。随后,这座城市在1796年被移交给奥地利人。
1795年,许是出于物质欲望的驱使,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Friedrich Wilhelm II) 指使他的同伙,利奥波德·冯·罗伊茨(Leopold von Reuts)将军和克拉科夫总督路德维希·格布哈德·冯·霍伊姆(Ludwig Gebhard von Hoym)窃取存放在该市的波兰王室珍宝。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是波兰君主制的象征物,例如用于加冕等官方仪式的王冠和权杖。
波兰的王室财宝被存放在瓦维尔城堡的一个金库中,位于六扇厚重的门后面。10月3日晚上,普鲁士人到达了金库——官方称为皇家宝库——但却无法强行突破最牢固的第一扇门。以下是弗朗齐舍克·克萨维里·克拉泽(Franciszek Ksawery Kratzer),城堡旁边瓦维尔主教座堂的领唱者,在其有点滑稽的回忆录中对这一夜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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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试图打开那扇铁门……但不过是在徒劳地做无用功。罗伊茨将军因此有些不耐烦,于是他提出了用大炮轰开铁门的想法;但是,城堡侯爵科瓦尔斯基爵士的谏言又让他感到犹豫。爵士说大炮的爆炸会震动天花板,并对整个城堡造成巨大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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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Biblioteka Warszawska”月刊,1879年4月
最后,劫匪不得不移开门下的石门槛才得以通过。滑过洞口后,他们从另一边打开了门。接下来的几扇门未能阻挡他们的脚步,抵达金库后,普鲁士人带走了19个装满珍贵物品的箱子。这些箱子首先被带到冯·霍伊姆总督的家里,后来经由弗罗茨瓦夫运送至柏林。
被抢掠过后的房间内只剩下国库的存货清单和两柄由条顿骑士团的大团长乌尔利希·冯·容金根(Ulrich von Jungingen)在1410年格伦瓦尔德战役之前送给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雅盖沃(Władysław Jagiełło)的剑。在格伦瓦尔德战役中,波兰军队和他们的立陶宛盟友击败了骑士团。后来,这两把所谓的格伦瓦尔德之剑在波兰加冕仪式上被使用。作为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象征,它们被带到新登基的君主面前。普鲁士人没有带走这两柄剑,因为这些看似普通的武器并没有实质性的物质价值。
尽管从那场抢劫中幸存下来,但格伦沃尔德之剑最终还是丢失了。它们被交给了沃斯托维采(Włostowice)的一名神职人员保管,但随后于1853年被一名俄罗斯警察发现。外国官员不知道它们是历史文物,并将其作为非法武器没收。在被带到扎莫希奇(Zamość)之后,剑不见了。
普鲁士人从瓦维尔城堡的金库中抢走了波兰最珍贵的王室宝藏。多亏了留存下来的库存清单,我们得以确切知道哪些宝物被盗走。被盗物品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这是波兰王国的加冕王冠,1320年由瓦迪斯瓦夫一世(Władysław I Łokietek)首次使用。自那时起,它几乎用于所有波兰加冕典礼,包括1764年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Stanisław August Poniatowski)的最后一次加冕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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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顶用纯金打造的哥特式王冠,由十个小部分拼接而成,顶部为百合花纹样,并镶嵌着珍贵的宝石。在1792年最后一次清点王室国库时,确定该王冠有474颗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珍珠和其他珍贵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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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Jak Prusacy zniszczyli polskie insygnia koronacyjne”(暂译:《普鲁士人是如何摧毁波兰加冕标志的》),“Rzeczpospolita”日报
有趣的是,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从未属于过以他名字命名的君主——波兰的第一位国王,波列斯瓦夫一世(Bolesław Chrobry,967-1025)。在他的儿子梅什科二世(Mieszko II Lambert)的统治垮台后,他的王冠被带到德国并遗失了。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是由瓦迪斯瓦夫一世为他自身的加冕而打造的,如此命名以传达他与波兰第一任国王之间权力的延续性。
其余被普鲁士人夺走的重要宝物包括:王后之冠,为瓦迪斯瓦夫一世的妻子雅德维加(Jadwiga Bolesławówna)特意打造,后来被其他波兰王后使用。这也是一顶镶满珠宝的纯金哥特式王冠。敬意之冠,由波兰君主在接受其他统治者的致敬时佩戴,是一件嵌满宝石的纯金造物。匈牙利王冠,用于来自匈牙利的斯特凡·巴托里(Stefan Batory)的1576年加冕仪式 。文艺复兴时期的瑞典王冠,由瑞典瓦萨家族的波兰国王扬·卡齐米日(Jan II Kazimierz)捐赠给王室国库。此外,还有四根皇家权杖,包括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的纯金,镶有钻石、祖母绿和红宝石的加冕权杖。同时,被盗走的还有五颗皇家宝珠、两个圣物箱和两把仪式用剑,包括著名的加冕用剑——什切尔别茨剑(Szczerbiec)。
直到1809年,普鲁士人都将偷来的宝物存放在柏林,当时正面临经济危机的腓特烈·威廉三世(Friedrich Wilhelm III)国王决定将它们熔化成硬币。熔解波兰君主制象征的这项令人震惊行为是在一位姓氏为冯·阿尔滕斯坦(von Altenstein)的普鲁士内阁部长的监督下,在柯尼斯堡(Königsberg,今加里宁格勒)进行的。这些事实在1830年代的普鲁士官方通信中得到证实。1811年,王室宝物上的金银被用来制造硬币,宝石则被出售。这便是波兰王国最重要的王室宝藏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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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大瓦普勒沃的谢拉科夫斯基宫殿,图源:Piotr Wittman /波兰通讯社(PAP)
尽管降临于波兰王室宝物上的这场浩劫已被文件资料证实,并被专家接受为事实,但有些人依旧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许多与此相关的神话因而诞生,讲述了有关皇室财宝消失事件的替代、虚构版本。这些神话最突出的来源之一是一本名为“Kraków w roku 1794”(暂译,《1794年的克拉科夫》)的小册子,由神父瓦茨瓦夫·诺瓦克沃斯基(Wacław Nowakowski)于189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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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的伟大爱国者瓦茨瓦夫·谢拉科夫斯基(Wacław Sierakowski)蒙席……说服他的兄弟,皇家看守人塞巴斯蒂安(Sebastian Sierakowski)教士,从王室国库中取出王室宝藏,并于1794年4月25日经由方济嘉布遣会的神父嘉耶当(Kajetan)之手,将它们送到位于皮德卡明(Podkamień)的多米尼加修道院,让主教切齐朔夫斯基(Cieciszowski)代为保存。”
根据诺瓦克沃斯基的说法,这些财宝后来被运送到如今乌克兰的弗拉基米尔(Włodzimierz)市,并藏匿在当地的嘉布遣会修道院中。该神话以假乱真的能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1920年,波兰当局派出一支特别探险队前往修道院寻找宝物。不出所料,探索者没有发现丢失的宝藏的踪迹。
在另一个版本的神话中,这批宝藏在某个时期从弗拉基米尔的修道院中被带走,并被藏在维塔希采(Witaszyce)村的墓地中。1966年,当地的墓地被彻底搜查以寻找宝物,却是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还有一个神话认为,宝物由上述的皇家看守人塞巴斯蒂安·谢拉科夫斯基直接保管,而不是经他之手转运。因此,搜索者在曾经属于谢拉科夫斯基家族的大瓦普勒沃(Waplewo Wielkie)的宫殿中寻找宝藏。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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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亚当·奥热霍夫斯基打造的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的复原物,图源:Jacek Bednarczyk / 波兰通讯社(PAP)
作为相信着这些皇家财宝被波兰爱国者以某种方式拯救了的一员,亚当·奥热霍夫斯基(Adam Orzechowski)是来自新松奇(Nowy Sącz)镇的古物收藏家。尽管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寻回这些宝藏,但在21世纪初,他与一群宝藏爱好者一起,重新制作了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
为了准确完成这一非凡壮举,他对王冠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奥热霍夫斯基阅读了皇家宝库清单中对王冠的详细描述,并比较了展示该物品的历史绘画和素描。在与波兰王室珍宝专家米哈尔·罗泽克(Michał Rożek)教授协商后,奥热霍夫斯基决定以画家克日什托夫·约瑟夫·维尔纳(Krzysztof Józef Werner)绘制的画作为基础制作模型副本。
维尔纳在一些素描中呈现了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并在1764年的一幅画中描绘了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身着加冕服装的样子。据说,比起马切洛·巴恰雷利在1768年至1771年间创作的波列斯瓦夫一世画像,维尔纳对王冠的绘制更忠于冠冕的原始哥特式风格。上述两幅画是如今仅存的可以一睹波列斯瓦夫一世冠冕样貌的画作。
为了制作王冠的复制品,奥热霍夫斯基使用了1811年普鲁士硬币中的黄金。这意味着复制品中可能含有一些来自原始皇冠的黄金。然而,由于资金有限,复制品中的红宝石是人工合成的。尽管如此,王冠上仍拥有88颗真正的祖母绿、蓝宝石、石榴石以及80颗珍珠。有趣的是,在复制品制作期间,金匠和宝石抛光师所采用的历史工匠方法与原件的诞生属同一时期。
亚当·奥热霍夫斯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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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制作的皇冠是一项严谨的工作,每一个小细节都必须精确完成,即使是最小的宝石也必须与真迹相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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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www.replikiregaliowpl.com
奥热霍夫斯基也以同样的精确度重铸了被普鲁士人偷走的一根权杖和一颗宝珠。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波兰皇家宝物的复制品已在新松奇地区博物馆和格但斯克国家博物馆等场所展出。
幸运的是,除了奥热霍夫斯基的复制品外,在波兰还留存有一些正统的皇室宝物,它们于偷盗或损毁中幸免。其中包括前面提到的加冕剑什切尔别茨剑,它是从1795年普鲁士的抢掠中唯一幸存下来的物品。
这柄13世纪的剑最初属于马佐夫舍公爵波列斯瓦夫。它的刀刃上有一个缺口,因此它可以取代于1310年左右失踪的,波列斯瓦夫一世著名的的缺口剑。据称,波列斯瓦夫一世在1018年攻占基辅后,举剑砍向城市的金门,因此在剑上留下了缺口。在它丢失前,波列斯瓦夫一世的配剑是波兰重要的加冕标志。而在其丢失后,如在瓦迪斯瓦夫一世的加冕礼上,马佐夫舍公爵的武器代替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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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钢剑刃,一个带有乌银装饰的金制剑柄……1320年,什切尔别茨剑在瓦维尔主教座堂被用作瓦迪斯瓦夫一世的加冕剑……它是欧洲最有价值的中世纪礼仪剑之一,是波兰主权最重要的象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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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wawel.krakow.pl/militaria
国库被盗后,什切尔别茨剑在未知的情况下落入了俄罗斯贵族德米特里·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Дмитрий Иванович Лобанов-Ростовский)的手中,时间可能是在1800年代初。1884年,这把剑成为了圣彼得堡埃尔米塔日博物馆的一份藏品。从那里,该剑于1924年以交换的方式归还给波兰国库。二战前,它与国库中的其他重要物品一起被转移到加拿大,等待战争结束。如今,它在瓦维尔皇家城堡中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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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与波列斯瓦夫一世相关的重要皇家象征是圣莫里斯之矛,它是波兰君主制最古老的象征。1000年,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奥托三世(Otto III)在格涅兹诺将这支长矛送给了波列斯瓦夫一世,以象征波兰统治者日益增长的重要性。据传说,长矛内有一颗来自圣十字的钉子。圣莫里斯之矛现存放在瓦维尔主教座堂。不过应该补充一点,波列斯瓦夫一世收到的长矛实际上是原版圣莫里斯之矛的复制品,原版现存于维也纳。
在华沙国家博物馆保存着奥古斯特三世(August III Sas)的加冕象征。他的王权标志是作为原始宝物的替代品而被创造的,这些财宝在他1734年加冕时无法获得。当时,波列斯瓦夫一世的冠冕和与之相关的标志物已被奥古斯特三世的王位竞争对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Stanisław Leszczyński)的支持者偷走并藏匿起来。几年后,这批原本的财宝被归还给了国库。奥古斯特三世的王权象征物是除了什切尔别茨剑外,被唯一保存下来的在波兰加冕仪式上使用过的皇室标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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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雅德维加的宝珠和权杖,图源:Marek Skorupski / Forum
卡齐米日三世(Kazimierz III Wielki)的头盔冠是波兰较为次要的王权宝物之一。然而,存在一个与之相关的有趣小故事。1910年4月,在桑多梅日(Sandomierz)镇圣弥额尔教堂的花园里做挖掘工作的园丁伊格纳齐·斯特鲁加茨基(Ignacy Strugacki)偶然发现了它。这一发现继而被誉为轰动考古界的大事件。
起初,这件物品被认为是一个来源不明的中世纪敬意王冠。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人们确定这顶王冠与波兰国王卡齐米日三世的殉葬王冠非常相似,并且很可能是在他在世期间(1310-1370)制造的。这致使艺术史学家得出以下结论:斯特鲁加茨基发现的物品实际上是卡齐米日三世的头盔冠,或是君主在旅行期间固定在头盔上的冠冕。国王许是将它捐赠给了桑多梅日的大教堂,冠冕从那里找到了通往圣弥额尔教堂的路。如今,它被存放在瓦维尔主座教堂博物馆。
前文提到的卡齐米日三世的殉葬王冠是留存至当代的众多波兰葬仪宝物之一。它位于瓦维尔主座教堂的君主墓穴中,我们无法看到。然而,在对19世纪的坟墓进行科学探索之后,人们制作了一个精巧的殉葬王冠复制品,在主座教堂展出。主座教堂内还展出了生活在14世纪并享有天主教圣徒地位的波兰女王雅德维加的殉葬宝物,一颗宝珠和一柄权杖的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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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德维加的墓穴中发现了一个保存完好的由镀金木材制成的皇家权杖和宝珠……可能是在她于1399年7月17日去世后,但又赶在两天后她的葬礼之前在克拉科夫匆忙制作的。它们重现了14世纪波兰王室使用的象征物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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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www.wirtualnakatedra.pl
在一个被剥夺了最重要的皇室象征的国家,葬仪宝物及其复制品作为能够呈现波兰君主历史的现存文物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最近,卡齐米日三世的殉葬王冠成为了尤利尤斯·马胡尔斯基(Juliusz Machulski)的喜剧电影“Volta”(暂译:《沃尔塔》)的灵感来源。在这部2017年的虚构商业电影中,这顶在历史上消失踪迹的王冠于21世纪重现在波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卡齐米日三世的王权象征物能够成为一部当代流行电影的中心,这表明波兰的王室象征虽然古老,却仍是个不过时的灵感来源。
作者:马雷克·肯帕(Marek Kępa),2020年4月
译者:吴霂瑶,202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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