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的翼骑兵:从无敌的荣耀到明日黄花
被称为“husaria”的翼骑兵是一种独特的波兰骑兵。因其取得的巨大胜利,有时也被称为“世界上最高效的军队之一”。由于其无与伦比的作战技能、精心设计的冲锋骑枪和敏捷的战术,即使面对人数上占优势的敌人,他们仍然赢得了大多数的胜利。他们似乎成了常胜军。但,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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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5年波兰的翼骑兵在基尔霍姆之战中获胜的画作,图源:FoKa Forum
波兰的翼骑兵部队诞生于16世纪,17世纪达到鼎盛时期,于18世纪消亡。其独特之处主要在于,当欧洲军队越来越依赖火器的时候,他们仍然选择使用近战武器。当整个欧洲普遍的趋势是不仅是步兵而且也是骑手负责射击时,波兰的翼骑兵却会冲向敌方士兵,用精致且复杂设计的致命冲锋骑枪刺穿他们,从而使整个部队都会逃离战场。多亏他们令人难以置信的骑马技巧、战术和装备,在十六十七世纪,他们通常会战胜大多数种类的敌人,同时在与射手和近战士作战时,保证尽可能小的伤亡率。
弗朗索瓦·保林·达莱拉克(François Paulin Dalerac),波兰国王扬·三世·索别斯基(Jan III Sobieski)的法国朝臣,是著名的维也纳之战的指挥官。在这场战役中,波兰的翼骑兵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在1699年出版的暂译:“Les Anecdotes de Pologne”(《波兰奇事》)一书中,达莱拉克写道:
“波兰的翼骑兵从不停止,他们全速驰骋,势如破竹。”
波兰的翼骑兵是一种非常精锐的部队,尽管人数不如敌人军队,但仍然会获胜。这一切为他们的胜利披上了特殊的荣耀。也是由于此事,他们在波兰历史上的地位近乎传奇,他们是波兰家喻户晓的部队,正如中国人都知道岳家军一样。
伟大骑兵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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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马泰伊科(Jan Matejko)的《巴托里在普斯科夫》,图源:维基百科
尽管翼骑兵是波兰独有的现象,但据说,他们的根源在于国外,即塞尔维亚。据说,在1389年科索沃之战之中,塞尔维亚惨败于奥斯曼帝国。因此,塞尔维亚骑士(在塞尔维亚语中被称为“usar”或“gusar”)拼命寻找向土耳其人报仇的机会。也就是因为此原因,他们才前往波兰,因为波兰与奥斯曼人也有纠纷。16世纪起,出现关于塞尔维亚人在波兰军队中当翼骑兵的信息,尽管,实际上,说他们是复仇者,不如说是雇佣兵。
然而,直到1576年斯特凡·巴托里成为波兰国王后,这一新部队才采用了其独特的“波兰”形式。微有讽刺的是,这位当选的国王是匈牙利人,他将许多匈牙利的军事做法(如为骑兵使用特定头盔)引入到波兰。因此,尽管新创建的骑兵类型是波兰的,但其根源是国际的。
1593年访问波兰,受过剑桥教育的菲诺丝·莫里森(Fynes Moryson)曾经写道:
“波兰人是一个好战的民族,他们勇敢而活跃,但他们全部的力量都在于他们的马匹。……在这些骑兵中,有些被称为 Hussari。他们手持冲锋骑枪、盾牌、卡宾枪或短枪,以及两把短剑:一把佩在骑兵腰间,另一把固定在马鞍的左侧下。”
一切都在于长度
最终,翼骑兵放弃了盾牌,将其换成盔甲。然而,在他们存在的整个时代中,其余装备仍然与莫里森所描绘的非常相似:他们携带冲锋骑枪、剑,有时还携带手枪。在这些武器中,冲锋骑枪是最重要的,因为它使该部队的标志性攻击——冲锋——成为可能。
“高度先进的骑枪是翼骑兵的主要武器,也是他们取得伟大胜利的基础。”
这就是历史学家,拉多斯瓦夫·西科拉(Radoslaw Sikora)博士在其2013年充满细节的著作“Fenomen husarii”(暂译:《翼骑兵的奇迹》)中,对这种武器的描述。为了更清楚地理解冲锋骑枪的独特性,我们需要提供一些背景知识。
欧洲军队转向火器并远离骑兵冲锋的原因之一是枪兵,就是配备了双手长枪步兵的出现。这使得持冲锋骑枪骑士的冲锋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是无效的。骑士的单手冲锋骑枪(另一只手必须引导马)不能像长枪一样重,因此与其相比,不得不短点。从而,骑士无法超越长枪,无法进行冲锋。但是翼骑兵发现了解决该问题的精妙方法:他们所设计的一种空心的冲锋骑枪在那个时代是完全革命性的。它不仅比传统的要轻得多,而且也不容易破裂。没错,根据物理定律,空心的冲锋骑枪比非空心的更坚固!
此外,由于重量较轻,长度可以延长。突然间,翼骑兵的冲锋骑枪能够超过6米长,比平均长度约为5米的枪兵长骑枪还要长。这种智慧的武器很可能是使用一根纵向切成两半的空心杆子粘成而制造的。为了使其更具弹性,有时会用大麻纤维包裹。在冲锋骑枪末端还设有一个钢尖。翼骑兵将冲锋骑枪亲切地称为“drzewko”(意思为“小树”)。
战场上惊人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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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维楚科夫斯基(Leon Wyczółkowski)的《花中骑士》,1904年,图源:维基百科
“确实,波兰翼骑兵的冲锋骑枪是一种致命武器。1660年6月28日,在波翁卡(Połonka)战中,冲锋骑枪的一击刺穿了六名俄罗斯步兵。1621年9月7日,在霍京(Chocim)之战的一个阶段中,翼骑兵冲锋骑枪一次刺穿了多达三、四名土耳其骑兵。”
这就是西科拉博士在波兰《焦点》杂志上发表的一篇题为“Husaria – cudowna broń sarmatów”(暂译:“波兰的翼骑兵——萨尔马提亚人的传奇武器”)的文章中对冲锋骑枪使用方式的描绘。
翼骑兵会全力疾驰向敌方部队冲锋,造成严重破坏:刺穿、践踏并吓跑幸存者。如果需要的话,在穿过敌人部队的所有行列之后,他们还会转身再次冲锋。当冲锋骑枪断了,他们会用剑或手枪,甚至还用马来践踏敌人。在这一切的同时,他们的形象非常奇特。1575年,威尼斯特使谢落尼莫·利波曼诺(Hieronimo Lippomano)写道:
“在战争中,波兰人尽一切可能让敌人感觉,他们人数比实际的要更多。为了吓唬敌人,他们给马披上羽毛,给自己戴上鹰翼,把豹皮或熊皮披在自己肩膀上。”
曾经有人怀疑,翼骑兵的著名翅膀是否真的用于战斗,而不仅仅是用于游行。但历史研究表明,确实如此。骑兵有时固定在自己背上的翅膀(带有鹰、猎鹰或秃鹰羽毛的木板条)的景象会吓跑敌马。野兽皮以及马身上涂上的红色漆是用来吓唬敌方士兵的。总而言之,波兰的翼骑兵绝对是个不易错过的景象。
编队的完美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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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陶宛骑兵,亨利克·显克维奇《洪流》的插图,瓦茨瓦夫·波拉丁斯基(Wacław Boratyński),图源:公共领域
由于他们在战争技术方面的实力,波兰的翼骑兵能够击败各种敌人。正如耶日·齐赫夫斯基(Jerzy Cichowski)和安杰伊·舒尔钦斯基(Andrzej Szulczyński)在他们1981年的名为“Husaria”(暂译:《波兰的翼骑兵》)的著作中所写道的一样:
“……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他们都会占优势:凭借冲锋骑枪、机动性和策略,他们战胜了德国和瑞典步兵并用精良的武器和(有时候)枪炮打败了鞑靼人。”
他们的能力也完全能够战胜土耳其骑兵、上述枪兵以及火枪手。之所以与后者作战是可能的,是因为翼骑兵的冲锋与世界上任何其他部队都不一样。多数时间,他们处于松散的阵型并等待在接近敌人之前才赶紧收紧队伍。这意味着试图用枪械击中骑兵是相当困难的,第一,因为当时的武器相比现代还不够准确,第二,因为每个骑兵都是一个单一的、快速移动的目标(与密集的步兵部队相反)。
在冲锋的最后短暂阶段中,当队伍收紧时,火枪手只来得及开一次枪,枪兵就走到他们面前用长枪保护他们(火枪手和枪兵经常一起作战)。因此,开枪的第一次好机会也就是最后的一次机会。此外,他们还受到冲锋骑兵部队直接冲向他们的心理效应的阻碍。而且,骑兵的装甲有足够的强韧,有时甚至可以承受枪击。
除了有助于对抗火枪手之外,松散的阵型还带来了其他好处。由于这种“编舞”,一个通常约100人的翼骑兵部队可以中止冲锋,原地转身或避开障碍物。另一方面,队伍不可思议的收紧(疾驰的骑兵互相的距离小于一匹马的宽度)绝对是集体骑马的宏观场面,有助于最大限度地发挥对敌方部队的冲击效果。遇到冲锋骑枪和践踏的马匹组成的飞速接近的“墙”一定是一次真正可怕的经历。由于冲锋的巨大效力,它通常用于在战斗的决定性阶段打破敌人的队伍。
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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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骑兵之所以如此致命,也是因为他们是精锐部队。达到他们的军事技能水平本来就不容易了,但愿意加入的人还需要拥有合适的马匹和装备以及能够弥补战争损失的资源。这一切非常昂贵。如此高的门槛导致,在任何时候,翼骑兵部队都不会超过10,000人,通常只有几千名。大多数的骑兵来自富裕的贵族家庭,因此他们能够负担加入翼骑兵部队的费用。加入该独特的部队的人是出于自愿作战的,而不是因为任何形式的征兵强迫的。由于是自愿的,通常会让人取得成功和声望,因此翼骑兵被视为波兰军队中的优秀分子。翼骑兵的士气高昂是出了名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人数远远落后时能够获胜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翼骑兵的马。
波兰翼骑兵所使用的马匹是一种特殊的品种,通过波兰马与土耳其和波斯马杂交而培育的。该品种结合了完美马匹的一切:迅速、机动性强、耐力高,因此,它在翼骑兵的胜利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样一匹马不仅价值巨大(堪比整个村子),而且作为重要的军事资产,它的所有权受到了相当严格的法律约束,其中包括它被禁止卖到国外,否则将被处以死刑。
为了能够适应战场,这些优秀的动物经过艰苦的训练。它们必须学会突然停下来,并在很小的空间内转身。当他们成为部队的一部分时,进行了进一步的培训,以便改善集体骑行能力。
翼骑兵本身也受过良好的训练。他们的战斗教育通常在很小的时候开始。原来,很多退役士兵会选择教贵族家庭儿童们击剑或持枪的基本知识。在他们加入翼骑兵部队之后,正是练习使他们的技能变得完美,而练习的机会恐怕是很多的——可悲的是,他们所生活的时代充满了战争。
不得不说,有些人很高兴有机会作战。以下是1640年出生的贵族人士,扬·波桥布特-奥德兰尼茨基(Jan Poczobut-Odlanicki)在19岁时离家加入翼骑兵部队的回忆录:
“……一年的四分之一时间里,我和我亲爱的母亲住在一起。这一段时间,我心里很不愉快,因为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军队的信息。我变得非常不满,以至于尽管我亲爱的母亲不同意,我还是离开了家去参军。”
老天爷保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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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布兰德特(Józef Brandt)的《霍京之战》,1621年,图源:维基百科
在拉多斯瓦夫·西科拉(Radosław Sikora)和拉多斯瓦夫·勒希辛斯基(Radosław Leszczyński)2014年所著的“Husaria Rzeczpospolitej”(暂译:《波兰立陶宛联邦的翼骑兵》)书上列出了翼骑兵部队最有趣的10项军事成就,其中包括1605年基尔霍姆(Kircholm)之战和1621年的霍京之战。
第一场战斗发生在瑞典人试图占领当时位于波兰境内的里加市时。其中最为人铭记的事件是波兰指挥官扬·卡罗尔·霍德凯维奇(Jan Karol Chodkiewicz)利用计策引诱敌人进入开阔地带。
两国的军队在距离里加约20公里的小镇基尔霍姆(如今:萨拉斯皮尔斯)附近相遇。瑞典人位于山坡上,溪流后面,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并且数量远远超过波兰方部队的人数(3500名针对11000名战士)。霍德凯维奇决定假装撤退。瑞典部队立即追击,但令他们惊讶的是,马上就遭到波兰方,其中包括向山下冲锋的翼骑兵的反击。
最终,这场战斗以主要由翼骑兵组成的波兰军队取得了惊人的胜利而结束。在上述的“Husaria”一书中,可以读到对此次战斗如下的评价:
“1605年的基尔霍姆之战是以摧毁敌人的全面胜利而告终的一场决定性战斗的典型例子。历史上可比的胜利屈指可数,甚至可能没有另一场战斗战胜了占如此巨大优势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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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伊切赫·科萨克(Wojciech Kossak)的《1621 年,霍德凯维奇与翼骑兵在霍京城墙下》, 1936,图源:Krzysztof Wilczyński / 华沙国家博物馆
另一个例子是大规模的霍京之战。这次的敌人是拥有200,000名战士强大部队的奥斯曼帝国。其目标最有可能是征服整个波兰。波兰方人数不足100,000人,决定在位于如今是乌克兰西部的霍京镇附近的一个强化战营中与土耳其部队作战。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月(从9月2日到10月9日)。波兰人主要防守营地,最终阻止了土耳其部队的进军。9月7日,土耳其军队闯入要塞时,发生了一场特别著名的事件:大约600名翼骑兵出营,向敌军约1万人冲锋,让他们一路逃回自己的营地。
由于相似的胜利,翼骑兵们常说自己受到了老天爷的保护。至少对敌人而言,他们似乎是死亡天使。
葬礼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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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日·霍夫曼1974年的《洪流》的场景,图源:Romuald Pieńkowski / 国家电影档案馆 / fototeka.fn.org.pl
但这种保护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兰翼骑兵的对手学会了与他们作战的方法,其中,一种有效的策略是使用拒马——一种旨在保护射手,放置在战场上的便携式,带尖刺的反骑兵障碍物。适当使用的拒马能够彻底阻止翼骑兵的冲锋。此事由1702年克利舒夫(Kilszów)之战已得到证明。
此外,在这一场有时被称为“翼骑兵灭亡之初”的战斗,他们的对手瑞典部队所使用的新的、更快的火枪对骑兵而言,更具杀伤力。翼骑兵最终离开了战场,波兰军队及其撒克逊盟友输掉了战斗。这一切发生在距离维也纳解围,翼骑兵最后一次伟大胜利,仅仅过了18年。他们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在沙场上黯然失色。
发生在如今是波兰中南部的克利舒夫之战是俄瑞北方战争的一部分。这一场战争是瑞典与俄罗斯、萨克森和丹麦联盟之间的冲突,波兰人偶尔为双方而作战。这一不光彩的事实对包括翼骑兵在内的波兰军士的士气极为不利。战后,翼骑兵的地位和态度再也不如其黄金时代如此光荣。
他们的声誉也受到了影响,而愿意加入的士兵的素质明显下降。与反骑兵措施和波兰逆转的经济情况一起,这一点是翼骑兵终结的主要原因。最终,依据波兰议会的法令,翼骑兵部队于1776年正式解散了。
最可悲的是,在正式解散之前,翼骑兵经历了一个没有任何真正军事意义但仍然培养过时传统的时期。在此期间,他们仅用于代表性功能,这一事实引起了许多恶意的言论。延杰伊·基托维奇(Jędrzej Kitowicz),18世纪著名的波兰编年史家写道:
“贵族权力人士担任重要职务或去世送葬时,翼骑兵部队才用于仪仗队。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称为‘葬礼士兵’……。”
亲眼观看翼骑兵
如今,翼骑兵已成为历史了,让人回忆起波兰近代早期失去的荣耀。他们部分装备配件成为了博物馆藏品的珍贵物品。库尔尼克城堡博物馆收藏着三支冲锋骑枪,瓦维尔皇家城堡收藏着一套带翼的盔甲,而华沙波兰军事博物馆则展出游行用的,非常华丽的翼骑兵马具。
除此之外,你也可以在耶日·霍夫曼(Jerzy Hoffman)1974年的《洪流》(“Potop”)电影中亲眼看到翼骑兵冲锋的场景。这部经典的波兰故事片改编自诺贝尔奖获得者亨利克·显凯维奇(Henryk Sienkiewicz)《三部曲》之一。这一部伟大著作讲述着波兰在17世纪所进行的战争。该时期正好是翼骑兵的黄金时代。
尽管早就退出历史的舞台,但他们独特的创意形象和传奇的勇气致使在他们解散后的230多年里,翼骑兵一直以来作为各种故事的主题和主角。毫无疑问,在未来几十年中,他们将继续为许多人赋予灵感。
作者:马雷克·肯帕(Marek Kępa),2017年11月
译者:司徒静(Magdalena Stoszek-Deng),202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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