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設計:追根溯源,身份的象徵
民族設計雖然已經經歷了一百多年的滄桑歲月,然而前不久又煥發了第二青。有人將其譽為藝術,有人則把它視為明日黃花。眾說紛紜,究竟啟蒙於民間藝術的波蘭設計行業現狀如何呢?
追求老式
崇尚簡約,兼顧功能性和美觀性和諧統一的手工業和手工品的愛好者把工業發展看成設計的衰落,因此他們決定面對充斥市場的平庸之舉,並在19世紀中葉在英國發起了手工藝運動(Arts and Crafts)。他們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傳播有關傳統製造技術的知識,專注於產品的真實性和獨特性。他們的想法在世界各地都得到了認可。
波蘭民族設計(當時被稱為:本土化、民間藝術、鄉村風格等)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世紀末。有些嚴謹的研究人員甚至指出了特定的日期:1892年,因為那年開始建造“Koliba“別墅,實現了斯坦尼斯瓦夫·維特凱維奇(Stanisław Witkiewicz)創造的紮科帕內風格概念的假設。二十世紀20年代,“克拉科夫作工坊”協會(Warsztaty Krakowskie)成立,為藝術家和手工藝人之間建立了合作的平台。該組織很快被“Ład”華沙藝術合作社所取代。同時,對民間藝術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此後,不僅要復制老圖案,而且還通過嶄新的視角,創造性的賦予其新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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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pelia民間藝術鑑賞,1968年,客戶在觀看產品,圖片:Andrzej Wiernicki / Forum
二戰之後,陶瓷(尤其是著名的弗沃茨瓦韋克彩瓷)、柳條製品、裝飾美術以及各種織物被復興。萬達·特拉科夫斯卡(Wanda Telakowska)等人共同創立了華沙工業設計學院。然而,波蘭人民共和國時期的民族藝術狀況主要受Cepelia中央民間藝術組織(Centrala Przemysłu Ludowego i Artystycznego)的影響。該組織聚集了具有獨特風格備受百姓推崇的藝術家,組織在國外展示波蘭民間藝術,同時也是宣傳的工具。 1989年政治轉型後,Cepelia進行了重組。如今,以基金會的形式仍然在運營,但其地位和影響力早已今非昔比。
直到大眾逐漸厭倦了波蘭的設計的淺薄之後,民間藝術以一種新的形式回歸了。年輕的設計師開始重新對過去的事物感興趣,而這也逐漸成為廣泛流行的趨勢,以至於2010年,克拉科夫市民族博物館舉辦了一個節日,其主題直接問道:“什麼是民族設計?”(此問題如今尚未獲得明確的答复)。對設計行業而言,十年是很漫長的時間,因此我們可以嘗試對一些現像做出些總結。
最近幾年的民族設計是什麼?徹底離開了鄉下,進入了大城市,變得更優雅更獨特。除此之外,越來越著眼於未來,對最近最流行的趨勢保持一定的距離,同時充滿幽默感。現代的民族設計證明,在尊重傳統的情況也可以嘗試轉變它。
童年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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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亞·斯特瑞延斯卡,《鷺》(“Czaple”),克拉科夫工作坊協會工作室、1917年或1918年,圖片:克拉科夫市民族博物館
紫、粉紅、綠、棕、橙等各種顏色的點綴,微笑般的張開嘴以及長長彎曲尾巴——這是索菲亞·斯特瑞延斯卡(Zofia Stryjeńska)想像出的克拉科夫傳說中的瓦維爾龍(Smok Wawelski)模樣。她的鷺和鶴卻使用不同的色調:白色身上的黃翅膀與藍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孔雀則自豪地展示了幾何形狀和精緻的繪畫裝飾。斯特瑞延斯卡於1918年加入了克拉科夫工作坊協會。作為該組織的成員,她創造了各種人物和動物形象——親自設計和裝飾(有時,裝飾任務交給參加研討會的兒童)的作品——木製小雕像的形式讓觀眾聯想到波蘭民間藝術。
1925年,在巴黎舉行的國際裝飾美術與現代工業展覽會上,斯特瑞延斯卡的玩具系列獲得了殊榮(除此之外,本屆展覽會上她還獲得了四個獎項)。如今,其作品以大膽的幻想和華麗的色彩仍然吸著引觀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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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為兒童還是為成人設計的作品,質地同樣都很重要。馬爾欽·斯卡爾斯基(Marcin Skalski)對此十分清楚,這就是為什麼他要非常仔細地打磨每個小雕像的原因,“讓人回想起由於多年使用而磨光的傳統工具木柄”。正如藝術家自己承認的那樣,他從小波蘭省鄉村地區工藝品中(如:鍛造金屬邊木製車輪或鐮刀之類的工具)汲取了靈感:與一百年前斯特瑞延斯卡的彩色作品相反,他製作的鳥唯一的“裝飾”是天然的。在斯卡爾斯基小雕塑表面上可以看到橡木、梣樹或胡桃等當地的木材品種的節疤和樹木年輪。烏鴉雕像是燒焦以便獲得呈深黑色的效果。雕塑風格遵守極簡主義的要求:鳥形為反過來的水滴形狀。木頭身材配有鋼製喙和腿。藝術家選擇了“Kuźnia Skały”(直譯為:鍛鐵岩石之地),因為他手工製作所有的雕像。通過將高端工藝與現代設計相結合,始終保持與傳統進行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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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bo Design,《克拉科夫鄉下女人》玩具,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因迷戀鳥類的自由、飛行能力或悅耳的歌聲,民間藝術家通常選擇鳥為主題。此外,人們普遍相信鳥預示著春天的到來、不同的鳥類帶來好運或疾病。百姓根據鳥啄食穀物的方式來預測,相信布穀鳥的聲音寓意著財富的到來,而公雞象徵著豐產。根據民俗學家和作曲家,奧斯卡·科爾伯格(Oskar Kolberg)記錄的傳說,上帝創造了赤裸的孔雀,而魔鬼為其增加了五顏六色的“衣服”。可惜,他來不及在早晨鳴叫之前裝飾其腿(按照民間傳說,魔鬼與其他惡劣怪物普遍被認為恐懼公雞叫聲)。因此,鳥的雕像除了審美和裝飾價值外,也包含有別的意義,並正如紮根於傳統之中的Nobo Design作品一樣,起到娛樂和教育的作用。
Nobo Desing的創立人是亞歷珊德拉·皮延塔(Aleksandra Pięta)和彼得·維希涅夫斯基(Piotr Wiśniewski)。他們共同創作的《克拉科夫鄉下女人》(“Krakowskie Baby”)作品的教育價值還體現在具有大量的幽默感。木製娃娃應按照說明書組裝,塗漆並附上民俗服飾。然後就可以開始考慮:為什麼“奧伊楚夫鄉下女人”(“Baba z Ojcowa”)頭上帶著花環?來自布洛諾偉採女人的緊身胸衣是用什麼製作的?扎利皮耶女人圍裙上的刺繡代表什麼? Nobo Design不僅向兒童介紹民族服飾的歷史,而且激發他們發揮想像力。誰不願意當會兒藝術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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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師二人組還創造了很有品味的波多賀地區設計項目,即名為:“波多賀之味”(“Smaki podhalańskie”)的一系列食品包裝。該設計方案的圖形讓人聯想到該地區的傳統裝飾。在牛奶盒上以及不同奶酪(如:奧斯次配克oscypek山羊熏奶酪或bryndza羊奶酪)和黃油包裝上可以看到更新的帕熱尼采(parzenica)圖案——裝飾傳統高山族人褲子的一種心形圖案、用於男式襯衫的黃銅夾子圖案、玫瑰形圖案或鏤空的心形。
擁抱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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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爾塔·弗里斯科夫斯卡(Marta Flisykowska)設計師兼格但斯克美術學院講師放棄了使用傳統的裝飾性主題和圖案。她創造的名為“Trialectic Transuarium”卡舒比(Kaszuby)地區風格的桌子是一個三米長的梯形。梯形的底部150厘米作為桌子的頂部,對面的一側75厘米。這種形狀反映出宴會桌旁人員的優先等級:坐頂部的東道主能夠看到所有的來賓,而坐在桌子逐漸變細的一端的人能夠進行非正式的交談。桌台沒有經過加工,保持原木風格,由傾斜切的松木板(波蘭北部很經典的一個物種)製成的。木材上的節疤常規線引入註目。桌子底部和桌腿的鮮豔顏色打破自然風格。這種藍色似乎有點誇張,但作為卡舒比式刺繡中的主要顏色,經常被視為該地區的特色。傳統上,藍色有三種色調:類似湖水,矢車菊一般的亮藍色;與海洋深處一樣令人著迷的海軍藍以及象徵天空的經典藍色。如此獨特的桌旁能夠見證傳說的誕生。
放棄了字面意義和膚淺性之後,弗里斯科夫斯卡又向前踏出一步並創作了一種難以識別的創意項目。名為“Fokus vesiculosus”的圖案呈現的是一種瀕臨滅絕的褐藻。儘管讓藻類裝飾圖案在卡舒比文化中紮根似乎不太現實,但它為跨學科研究提供了一個有趣方向,同時將藝術等同於科學,文明等同於自然。這位設計師讓我們意識到,當代設計行業不僅應該與傳統進行對話,而且更應該面向且關注地球的未來。弗里斯科夫斯卡將設計視為區域和全球文化空間的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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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馬雷克·策簇瓦設計的《穀物捆》花瓶,2006年,圖片:Małgorzata Kwiatkowska / 華沙國家博物館
馬雷克·策簇瓦(Marek Cecuła)設計師也決定使用植物主題和圖案。他將聯合收割機時代到來之前鄉村常見的穀物捆重新詮釋。他設計的花瓶由六個瓷管組成。由於瓷管是用矽膠環圍繞的,因此可以相對移動,因而不斷改變形狀。像Nobo Design所創造的《克拉科夫鄉下女人》系列一樣,這位藝術家也著重於設計師、用戶和藝術品之間的互動。 《穀物捆》(“Snopek”)花瓶是以獨特方式將民間藝術和主題轉化為現代化設計項目的一個良好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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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琳娜·馬魯辛斯卡“Jakubki”,瓷器,2009年,製造商:Meble VOX,圖片:Justyna Fedec
卡琳娜·馬魯辛斯卡(Karina Marusińska)創作的“Jakubki”杯同樣微妙地提及民間藝術。正如“Kuźnia Skały”的鳥系列一樣,該作品中材質至關重要。模仿天然資源(木頭、柳條、紙、亞麻)白色陶瓷上飾有的凹槽不僅使握持杯子變得更方便,而且還突出光影交錯的動感。
由博格丹·科薩克(Bogdan Kosak)創作的,名為“Niekoniecznie podstawki”的多功能陶瓷杯墊與“Jakubki”做完美的搭配。杯墊表面有容易識別的切申地區的蕾絲圖案。這位藝術家的許多作品都圍繞該地區,其中包括與卡托維茲波蘭國家廣播交響樂團大樓室內裝修相對應的咖啡杯。畢竟,本地的事物對我們而言總是更熟悉而親切的。
別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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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hohej! DIA”地毯,馬格達萊納·陸斌斯卡(Magdalena Lubińska)、米哈烏·科帕尼什(Michał Kopaniszyn)設計,圖片由設計師提供
裁剪是民族設計師最喜愛的工藝之一。現已成為波蘭現代設計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此前裁剪早已在全世界流行開來。 MOHO Design設計公司首次亮相的“Mohohej! DIA”系列地毯除了獲得了幾項國際獎項之外,在2008年還獲得了最有聲望的紅點設計獎(Red Dot Award)。設計師們將傳統的民間裁剪做成大尺寸的作品(直徑為180厘米)。除此之外,他們也使用了更為現代化的製作技術(用激光製作鏤空的羊毛氈)。作品的性質也發生了變化,從純裝飾性質的變成了美觀實用的價值。成功地經歷了首次亮相後,該公司2010年為上海世博會設計的波蘭館又一次獲得了廣泛的認可。本次設計項目同樣使用了裁剪的主題,不過這次是用在了建築形式和整體佈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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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HO Design的“Koko”地毯,圖片由設計師提供
AZE Design二人的設計融匯了傳統與現代風格。設計師們通過自己的作品傳達了對工藝的尊重,然而他們的技術更令人驚嘆。其中的兩個例子是:由1500米棉繩製成的“Nodus”地毯和帶有波蘭波德拉謝地區傳統圖案的像素版本布製成的“Folk”地毯。
擅長將布料與設計結合的另一位藝術家是尤安娜·盧欣(Joanna Rusin)。她創作的地毯是三維互動的:相似於雕塑的“Pasanka“,來模仿沃維奇(Łowicz)地區迷人的彩色條紋民族服裝。 “DOT”地毯則允許我們自己動手調整併應用到自家的室內裝修:只要用彩色紗線穿過氈材料上切出的小孔即可。正如Nobo Design一樣,盧欣並不提供成品,而是引導用戶做出藝術性的嘗試,重新反思傳統。如此獲得的每個成品均明顯包含了用戶個人情感和親自體驗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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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安娜·盧欣和阿格涅絲卡·戳普(Agnieszka Czop),《公雞》(“Koguty”)地毯(2005年),圖片由設計師提供
民族設計不應複製傳統圖案,而應以創造性的方式對其進行加工處理,在不忘掉其根源的情況下,重新講述一個新的故事。若能夠再帶有一點幽默感,那就更完美了。 Protein Design設計公司卡塔姿娜·赫爾曼-亞捏採(Katarzyna Herman-Janiec)的“Pleciaki”作品就具有上述所有的因素。這種容器同時也作為座椅帶有可互換的多色坐墊,也是變換形式的良好例子——凳子相似於柳條筐,是用……舊報紙編織而成的。 “Pleciuga“則是讓人聯想起農村房屋傳統木箱的一種移動盒子,而在首爾和以色列格外受歡迎的“SHE”燈是沃維奇或波多賀地區傳統民族服裝主題的簡單而幽默的變體:裙子扮演燈罩的角色。赫爾曼-亞捏採承認說,是母親老家,也是自己經常訪問的聖十字省(Świętokrzyskie)為其作品帶來了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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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古風格
是幽默感和對時尚保持距離的態度使Goshico品牌在國內箱包製造商中脫穎而出。馬烏戈熱塔·科特羅內科-霍羅赫(Małgorzata Kotlonek-Horoch,設計師)和阿格涅絲卡·科特羅內科-沃伊齊克(Agnieszka Kotlonek-Wójcik,經理)於2008年佔領了市場。她們將毛氈藝與民間刺繡相結合,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創造了優雅而與眾不同的產品,因而受到了國內外客戶的青睞。 2019年秋季,她們決定返璞歸真。 “Etnoshico”系列產品中包括帶有公雞圖案的手提包和筆記本電腦套、帶有民族圖案的購物袋或繡有毒蠅繖形狀的胸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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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民間藝術的這種詮釋,但值得欣賞的是Goshico的生產意識:使用當地原材料、生態責任感(產品維修、廢料的重複利用等)、在自己的工廠製造產品等。姐妹倆與波蘭工匠合作出品了以“Folk me good”為口號的秋季系列。很顯然,這並非以利潤為主而進行的批量生產,該公司非常重視質量,工藝和產品的獨特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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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姿娜·克米塔,“Kodry”系列中的《雅佳·胡帕沃》(“Jaga Hupało”)剪紙,140x70厘米,2016年,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卡塔姿娜·克米塔(Katarzyna Kmita)的藝術剪紙具備著一切。這位藝術家以一種非凡的方式評論了現實。一切都始於2004年創造的一系列徽標,這些徽標將波蘭民間藝術與西方流行文化聯繫在了一起。那時,波蘭要加入歐盟導致關於本土化、傳統、民族文化的獨特語言等問題的全國討論再次爆發了。同時,政治和社會的變革影響到了美術。在克米塔作品中,藝術與媒體和廣告世界息息相關。藝術家後來創作的“Bilbordy”大幅面手工裁剪是對盲目複製現象的一種回應。 2017年和2019年創造“Kodry”系列的靈感則來自於呈現農民生活場景,通常作為農村房屋裝飾品的長方形剪紙。克米塔的作品描繪現代社會日常生活的場景:在大商場購物,在跨國企業里工作,豪華的度假方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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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克米塔的剪紙作品屬於視覺藝術,但它們很完美地詮釋了民族設計的內涵意義:不僅是使用功能,而且更關鍵的是所具有的敘事潛力。民族設計以現代形式傳播傳統文化,成為我們身份的象徵,不斷引起討論。
作者:阿格涅斯卡·瓦爾恩科(Agnieszka Warnke),2020年3月3日
譯者:司徒靜(Magdalena Stoszek-Deng),202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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